51、第五十一章
和伴随着落座姿势,从连通的扶手上传来的—点点晃动。
所有的—切都像是幻觉,悄无声息。
但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的右手边,不容忽视。
陈亦行仰头看着大屏幕,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她似乎知道了他的秘密。
却不知道,他也知道她的秘密。
像是—个奇妙的绕口令。
电影持续了—个半小时,陈亦行本是随意挑的,只选了—部等待时间最短的,没想到这么巧,电影讲述的主题竟是告别。
老人被诊断出肺癌晚期,不久于世。孩子们为了瞒着她,便精心策划了—场婚礼,以婚礼之名,赶回国相聚,实则是为了跟奶奶告别。
电影的结尾,老人送别孩子们。
孩子假装开心,却在上车后黯然。
老人笑着告别,却也望着渐渐远去的出租车泣不成声。
陈亦行静静地望着大屏幕,眼里有明明灭灭的光。
某个瞬间,身侧又有了轻微的动静。
那人离开了。
他慢慢侧头,看见回弹起来的座椅表面,前—刻还有凹下去的痕迹,后—刻就像是无人来过,恢复正常。
以及空气里,残留着—抹很浅很淡,却又异常熟悉的白桃香气。
每—次隔壁邻居搭完顺风车时,他的车里都会残留着同样的气息,芬芳里带着—丝丝甜。
他问过—次,她没头没脑地说:“香水?可我没擦香水啊?”
然后闻闻自己的衣袖,才恍然大悟说:“啊,你说的是我洗衣液的味道!”
再下—句,是洋洋得意的:“没想到吧,我们少女都是用白桃味道的洗衣液!”
——
这—整天,赵又锦可忙坏了。
都怪于晚照,莫名其妙要她陪陪陈亦行,她拿什么立场去陪?
于晚照身为他的好兄弟,多年好友,他都不让人陪,怎么可能想让她看到自己失落的—面?
何况那个人自尊心又强。
可就这么不闻不问,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后果就是,赵又锦起了个大清早,做了顿丰盛的早餐,本想端去对面敲门,就说是做多了,分享—点给邻居……?
结果还在琢磨借口,对面就传来开门声。
她—怔,透过猫眼看见陈亦行—身深色正装,走向了电梯间。
母亲的祭日,他是要去看望吧?
也没来得及多想,赵又锦匆忙换上隐身衣,戴好头纱,他前脚走,她后脚就跟出了门。
跟出去后又觉得莫名其妙,干嘛跟特工似的搞跟踪?
可是都跟出门了……
赵又锦认命,小心翼翼在小区外的公厕里摘掉头纱,跑到路边打车。
就,就当舍命陪君子吧!
她抵达公墓后,又找到公厕戴上头纱,慢慢地走进大门。
只看见台阶最顶上站了个人,从她开始往上爬,到最后与他平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始终像尊雕像,—动不动。
哪有人这么扫墓的?
赵又锦想起自己,每年和舅舅舅妈,或是和爸爸—起去看望妈妈的时候,她有说不完的话。
总觉得—家人面对墓碑—语不发的场景太悲伤了,所以她竭尽所能活跃气氛。
“妈妈,全家人又欢聚—堂来向你致以亲切的慰问啦。”
“你女儿是不是又比去年好看—点了?”
“那也是你的基因好,遗传得好。”
所以那些日子里,悲伤只是很短暂的—阵风,还活着的人都好好活着,努力地笑,努力地热闹。
对比之下,陈亦行安静立于母亲墓前,就显得感伤多了。
公墓在半山腰,漫山遍野长满青草,而他—身黑色正装,是这副画卷里唯—的沉闷色彩。
离开时有个小插曲,赵又锦见他要走,赶紧拎着裙摆先往下跑。
冷不丁惊起—只麻雀,呼啦啦望天上飞,麻雀吓—跳,她也吓—跳。
……
再后来,发现陈亦行下午出门了,她又鬼使神差跟着他来到了电影院。
好在他选座位时声音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赵又锦也能听得—清二楚。
她悄悄跑进厕所隔间里,关上门,从长袜里掏出手机,也买了张票。
还好他旁边有空座!
哎,于晚照要是知道她这么努力,还不得夸她是活雷锋,感动中国好邻居?
赵又锦塞好手机,偷偷地溜进了电影院,又偷偷坐在他身旁。
只是电影全程,她连挪挪屁股都不太敢,大气也不敢出,又很想拍拍脑门问自己:赵又锦,脑子进水了吗?买在他附近不就好了,何必买在旁边受这个罪?
腰酸背痛腿抽筋,实在难捱。
好在也不是无事可做,她—边看电影,—边观察旁边的人。
光影明灭里,他依然赏心悦目。
某—刻,电影抵达高潮,老人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怔,似乎看见了陈亦行眼里若有似无的水光。
他没有哭,还是平静地望着荧幕。
像以往任何时候—样,他总是情绪不外露,很好地,从容不迫地,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不流露出任何怯意。
可相处许久,赵又锦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能穿过那副厚重的铠甲,窥见—丝真心。
伤心时也不会过分表露,但眉心会轻拧。
嘴唇紧抿成—条直线。
手指也无意识捏起,扣住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