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劝退
得到斥候回复的消息,裴青面色沉凝,决定先遣了两万人的先头部队进入邢北关,将整个邢北关搜寻一遍,若确定关内没有敌军,再将大军主要兵力也挪进关内。
林傲雪得知裴青意向,立即主动请命前往探查,率两万兵马,踏过关外护城河,一路上仔细观察周遭动静,在临近城门之时,林傲雪抬首四顾,城墙上的驻兵是刚才破城进来的邢北士兵,城楼中并无异样。
确认城楼可以通行,林傲雪抬手示意身后人马跟进。
进入邢北关内,林傲雪将手下兵马分成四路,留五千人驻守此处城门,另外两路人马各自去南北两处城门驻防,同时对关内住民挨家挨户地搜查,确保没有蛮兵潜藏,而她自己则领着余下五千人奔赴邢北集市。
由于蛮兵入城的缘故,关内百姓皆闭门不出,集市上人迹寥寥。
邢北关的东侧城门在集市另一边,林傲雪领着精兵在市集内各个巷口严密搜查,及至福云庄外的路口,她停下脚步,只留了十余亲卫在侧,余下人马则被她遣去继续前往东门,尽快换防。
林傲雪转头看向门扉紧闭的烟雪医馆,着人上去敲门,然而敲门声落下后许久,也未曾听见门内回应,林傲雪眉头紧锁,唯恐有所变故,便心下一横,领着兵卒破门而入。
大门破开,医馆内空荡荡的,像是被匪徒洗劫过似的,空荡荡的,药材物资全都不翼而飞。
林傲雪见状,心里一沉,医馆遭了变故,那云烟去了何处?
她带人闯进医馆,轻车熟路地行至后院,云烟居住的地方环境凄清,院内有点滴血迹残留,林傲雪走上前去,指尖一抚,血迹还未干透,像是不久前这院中才发生过打斗,有人因此受伤。
她的目光四下一扫,掠过堂前正门紧闭的门扉之时,瞳孔猛然一缩,旋即转头吩咐身后几个士兵:
“你们去后边伙房和厢房看看!”
士兵领命,有条不紊地四下散开,将小院内几个屋子挨个寻过去,林傲雪独身一人,快步走向正厅,她用力推开屋门,一把冷锐的匕首从暗处袭来,林傲雪眼疾手快,擒住那人手腕,同时将屋门一带,低声喝道:
“你既已受伤,便不是我的对手,若不想被人发现,就别闹出太大动静!”
被林傲雪擒住手腕的人本想挣脱林傲雪的钳制继续出招,却在林傲雪话音落下之后辨识出林傲雪的身份,顿时动作一顿,放弃挣扎。林傲雪松手,那人手里的匕首也未再刺出,他后退两步,声音压得很低:
“林傲雪?”
其声沙哑,因为受了伤的缘故,有些中气不足。
林傲雪凝眸看去,见黑暗中掩藏着一人身形,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方才林傲雪留意到屋门前的两滴鲜血,猜测屋中有人,她之所以只身进屋,便是猜到此人极有可能是云烟的心腹,也是与她曾有过一次正面接触的黑衣人。
而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准确无误,此时藏在屋里的这个黑衣人,正是云烟手下的暗卫。
“烟儿在何处?”
林傲雪心系云烟的安危,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人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他没料到林傲雪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见林傲雪神色笃定,显然是确信自己知道一些什么,转而又想到林傲雪与云烟之间的关系,他便没再隐瞒,咬着牙回答:
“云姑娘被那个女蛮子抓走了。”
林傲雪顿时攥紧了拳头,急声询问:
“是柘姬?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为什么要抓走烟儿?!”
黑衣人压着自己小腹处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说道:
“我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也不知道那女蛮子抓走云姑娘的目的,但他们才刚走不久,不足一个时辰,你现在领兵出关,也许还能追上。”
林傲雪瞳孔一缩,沉声道:
“他们有十五万人马。”
黑衣人掀了掀眼皮,冷笑:
“怎么?你不敢了?”
林傲雪暗嗤一声:
“伤你的也是他们的人?”
黑衣人点头不语。
林傲雪心里有了计较,便不与此人多费唇舌,转身走出屋子。她刚才遣去搜寻小院的士兵全都汇聚过来,高声道:
“回禀林偏将,此院内并无发现!”
“去别的地方看看。”
她说完,顺手带上屋门,领着手下几个士兵离开了医馆。
邢北关内的确已经没有蛮兵的人马,柘姬早预料到北辰隆在退守宜平之后会召集援军,所以算好了时间撤退,依照林傲雪刚才在医馆中所见,想来在此之前,他们也没有找到云烟的下落,却是在临近撤兵的时间,才寻到医馆去,强行将云烟掳走。
云烟身份特殊,不仅她自己身上藏了诸多隐秘,就连她背后的势力也扑朔迷离,但云烟又怎会成为柘姬的目的?北辰隆说关内有奸细,通敌卖国,将邢北关驻防的情况投递给了蛮人的军队,所以邢北关在这一次的战事中,才遭到如此重大的打击。
林傲雪也曾有过一瞬间的怀疑,这件事是否与云烟有些关系。但这想法只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很快就湮灭了,如今柘姬强行抓走云烟,更是将云烟直接撇清,林傲雪相信,云烟不会是那种将人命不放在眼中的人。
只因为云烟是医师,她在瘟疫肆虐的永安时也不曾对谁见死不救,即便不喜留在军中,也还是恪尽职守,日夜操劳地替伤兵包扎上药,这样一个有仁医之心的女人,林傲雪不相信她会做出出卖邢北关六万将士性命的事情来。
邢北关更换驻防之后,林傲雪带着消息去寻裴青,在裴青面前单膝一跪,惊得裴青大惊失色,问道:
“林偏将,你这是作何?!”
林傲雪深吸一口气,肩膀颤抖地说道:
“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裴将军应允!”
裴青翻身下马,上前一步欲将林傲雪扶起来:
“林偏将,你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岂料林傲雪却稳稳跪着,不肯起身,眼里神光灼灼,直视着裴青的双眼,恳求道:
“请裴将军允我带十五万兵马出关!”
“什么?!”
裴青被林傲雪突如其来的言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猛地瞪圆了眼睛,讶然至极:
“你要做何?!”
十五万兵马,占了此次回援军队的一半数目,林傲雪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必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情,但是,私自调兵出关,若是让北辰隆知道了,可是一大罪过!
林傲雪咬紧牙关,心口砰砰直跳,却异常坚定地回答:
“我要去追蛮子!他们一个时辰前才出关,此时出兵,有极大可能追得上!”
裴青两眼一瞪,呵斥道:
“你怎可因此失了分寸?!出关多么危险,此事需从长计议!”
林傲雪心急如焚,怎么能让裴青从长计议,她一把抓住裴青的衣袖,急言:
“邢北关损失了六万兵马,咱们怎能让蛮子这般戏耍?!任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裴青面色僵硬,他当然也不甘心,但关外凶险,万一半道遭了蛮人埋伏,那军队出去就如同肉包子打狗,很可能全军覆没啊!
林傲雪却不肯放弃,她见裴青脸上有了两分意动的神情,便又道:
“裴将军!蛮人走得匆忙,甚至放弃了在关中设伏的打算,可见草原内部有变,说不定也是我们的反击之机,出去看看有何不可?!”
裴青见林傲雪如此执着,眉头紧拧,最后长叹一声,质问:
“倘若今日我不答应,你是否私自调兵,也要出关?”
林傲雪神情一肃,最终咬牙一叹:
“是,我一定要去。”
裴青见林傲雪心意已决,他眉头紧皱,无奈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带二十万兵马出关,但如若见不到蛮兵队伍,一定要尽快回来,不要冒进。”
这一次轮到林傲雪震惊了,她两眼一瞪,不可置信地看着裴青,但见后者眼中神光沉敛,寂静又深邃,林傲雪心头一震,动容道:
“多谢!”
如果是林傲雪一个人做出调兵的决定,那么这件事的后果将由林傲雪一个人来承担,但裴青却在此时选择了支持林傲雪,邢北关内还有事务需要打点,便只能让林傲雪一人领兵出关。
“你不用谢我,如果真的有机会重创蛮兵,你便将我那份仇,一起报了。”
裴青的话给了林傲雪极大的触动,她再次谢过裴青,立即清点了二十万人马,一阵风似的冲出邢北关,沿着路途中蛮兵留下的足迹朝关外追击。
林傲雪心跳如鼓,她满面寒霜,目光死死望着关外空阔的大地,心中有一股执念支撑着她,让她不顾一切地朝前狂奔,驾马疾行。
她领着三万轻骑速度飞快地朝前追赶,余下大部队紧随其后。
四周景物急速后退,林傲雪双眼凝视前方,极目远眺,在追击将近两个时辰,渐渐接近草原地界之后,她终于遥遥望见了蛮族的大军。她意图从影影幢幢的兵马中找到云烟的身影,奈何蛮兵人数众多,即便她再多出两双眼睛,也没办法轻易找打云烟。
蛮兵落在后边的队伍已然发现了林傲雪和她身后的军队,见林傲雪气势汹汹,身后跟着雄狮二十万,蛮兵惊诧莫名,队伍开始骚乱起来,立即便有蛮族斥候迅速将消息传递到前边去。
林傲雪眼中精光闪烁,她不由分说,领着兵马继续疾行,化作一道闪电,扎进蛮兵吊在后边的队伍里,蛮兵队伍遭到冲击,立马出现伤亡,大军骚动,惊动了蛮兵队伍最前边的柘姬。
柘姬面色如霜,神情冷然地望着飞奔而至的林傲雪,看着后者闯入蛮兵军队中,化作一尊杀神,片刻时间,便有三五个士兵倒在马下,林傲雪气势不减,携着银枪又将另外一名上前阻拦的蛮将挑落在地。
这一次她没有留手,每一个被她枪尖刺中的人,都一命呜呼。
柘姬眼里神光微微波动,不知是在计较着什么。
眼见林傲雪及其身后二十万大军匆匆而至,马背上的柘姬却只扬了扬手,示意军队稍安勿躁,蛮兵队伍很快散开,林傲雪将面前一个蛮兵斩落,柘姬已走到队伍最前边,林傲雪浑身浴血,高声一喝:
“蛮族王女!”
她手中银枪一竖,枪尖闪烁着冷锐的寒芒,恨声喝道:
“立马放人!”
柘姬不为林傲雪的气势所动,她骑在马背上,打着马在原地踢踢踏踏,神态从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林郡尉,哦,不,眼下已经该叫林偏将了。”
依旧是那不急不缓的语调,让林傲雪恨得牙痒,她勒住缰绳,瞪圆了眼继续呵斥:
“废话少说!把你抓的人放了!否则,今日你们就走不了了!”
林傲雪浑身凶戾之气,两眼倒竖,目光里也是杀气冲霄,若柘姬不肯放人,她便要强行留人,届时两军交锋,死伤便不可控,柘姬之所以匆匆撤离,就是不想让蛮兵再有太大的损伤,林傲雪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对柘姬怒目相向,有恃无恐。
柘姬挑了挑眉,数月不见,林傲雪倒是嚣张了不少,看样子升了官,也给林傲雪涨了好些底气。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轻笑,眼里神情却越加深邃,遥遥对上林傲雪那双激怒的眼眸,她笑着说道:
“林偏将当真以为,本殿惧怕你身后兵马?”
林傲雪不甘示弱,半点不退:
“你惧怕与否,和我半点不相干,我只要你放人!”
柘姬唇角一勾,问道:
“不知本殿到底抓了何人,竟惹林偏将这般愤怒?”
林傲雪眼中寒芒闪烁,怒目冷哼:
“你擒我邢北关百姓,倒还装疯卖傻起来!”
柘姬哈哈一笑:
“我倒不知,什么时候邢北关的兵将竟如此清闲了,为了追回一两个俘虏,居然带了那么多兵马,究竟是你这些兵不值价,还是本殿得了重宝?”
林傲雪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心知再与柘姬理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个女人摆明了要装傻到底,与她纠缠多半会被牵着鼻子走,思及此,她眼中倒映寒芒,形容冷肃,银枪一指,喝道:
“既然阁下不愿放人,那咱们手下见真章!”
林傲雪一开口,她身后的二十万兵马全部蓄势待发,飞快结阵,那是跟随林傲雪和裴青二人南征北战多日培养出来的默契,他们在得知邢北关战损六万同胞的时候就一直等着这刻,手刃蛮人,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柘姬眸光微凝,见林傲雪即将动手,她心里也有些疑惑,这一趟去邢北关,她就只擒了一个云烟,林傲雪此番大费周章领兵追了出来,又咬死了要她放人,难不成竟是为云烟而来?
如果林傲雪真是为了救云烟赶来的,倒是让她疑惑起云烟与林傲雪之间的关系来,明明上回云烟与她说林傲雪并未为她所用,那此时,林傲雪又为何如此疯魔?看林傲雪这个模样,可一点也不像与云烟关系平平的样子。
她才寻到云烟不久,抓到人后立马撤军,林傲雪竟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柘姬面上不动声色,却拉紧了手中缰绳,两眼微眯,又一次问道:
“林偏将未免太过性急,本殿此番入邢北关未损关中百姓一分一毫,我自无人可放,你若执意要叫两军交锋,这战争的损失,你可能担得住?”
林傲雪横眉竖目,依旧不肯退让,冷喝一声:
“哼,阁下既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便莫怪在下冒犯,于军中抢人了!”
话音一落,林傲雪当即领着兵马冲锋,身后大军又朝前压进百余步。
柘姬脸色一沉,眼里也有了两分薄怒之色,林傲雪领着二十万兵马过来发疯,步步紧逼,她却不能将手下兵马与之空耗,造成一些毫无意义的损失,不由怒道:
“本殿今日的确自邢北关内带走一人,但却是将其请去草原做客的,据本殿所知,此人与林偏将既不沾亲也不带故,去留与尔何干?!”
林傲雪听闻此言,脑子里忽然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似的,让她圆睁双眼,愤而咆哮:
“你擒走我未婚之妻,又怎与我无甚关系?!你竟还在此大放厥词!当真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