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选择
窗纱用的是透光性极佳的雨过天青纱,即使外面天色已暗,但依然有微光能透过纱眼射入屋内,使屋内光线不至于太过暗沉。临窗的小几上摆着一只透雕蟠龙纹的白玉香炉,正燃着安魂香,丝丝清甜,若有似无,沈碧空顿时了然,怪不得他这一觉睡得这么好,这安魂香中另添了几味有助于定心安神的香料,合香之人亦是高手,添加的香料不但没有改变安魂香原本的香味,反而使之更上层楼。
这屋中处处可见精心,应该不是凌寒临时落脚之处,反而应是他在邺城的固定住所。
此人……是不是太心大了,固定住所竟然带他一个外人过来,这是信任他呢,还是别有所图?
“睡得可好?”
就在白玦去倒漱口水时,凌寒掐着点儿来了,眼色含柔,语声带笑。
沈碧空揉了一下脸,虽然觉得凌寒似是别有所图,但图未穷,匕未现,他也不好翻脸,且面对凌寒的温柔以待,任是谁也没办法冷脸相对,于是笑道:“自然极好,只怪我不知节制,倒是叨扰凌大人了。”
“哪里,你我一见如故,何必见外,眼下天色渐晚……”
沈碧空没待他说下去,凌寒留客的意图太明显,但他没摸透此人心思之前,不想过于亲近,于是截住了话头,道:“正是该回了,今日日迟,改日再来拜谢凌大人。”
凌寒见他执意要归,便也不强留,道:“既如此,便随你心意。”当下命人去备车。
沈碧空来时,用的是顾府的马车,以顾平对他的态度,自然别想车内布置有多好,能用上顾府的马车,还得亏了顾三出力。当然,他自己也有一辆,从天绝谷里带出来的,简陋之处就不提了,以沈碧空的享受之性,自然早就弃之不用。凌寒并不管顾府那辆车,径自送了一辆马车给沈碧空,拉车的马矫健神俊,百里挑一,不说车厢大了一倍,光是乘坐的舒适度,就提升了一大截。
礼下于人,必有蹊跷,沈碧空疑惑更深,却是没跟凌寒客气,照单全收。有被人图谋的地方,便证明他活着还有意义,否则,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车厢四角都挂上了避风灯笼,火光随着马车的前行而一摇一晃,渐渐的,变成了点点火芒。凌寒站在门口,一直目送马车,直到连点点火芒也消失,他才一甩袖,转身而回,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慢关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响。
几乎同时,天际边也隐隐有闷雷传来,到了半夜,邺城上空风云突变,落下了雨来。
大雨连落了三日,邺城许多地方都被淹了,百姓生活大受影响,沈碧空让白玦出去跑了两趟,结果只是让他对楚皇更失望而已,百姓们抱怨连天,几乎家家进水,全靠自救。往来的商贾很多都因仓库被淹而大受损失,官府却拿不出有效的救灾方案和安抚办法,皇城内却还在大摆宴席。
相比三年前,现在的楚皇已经明显展现出了亡国之君的气象,眼下楚国看似繁华,其实民怨渐积,外强中干,若没有中兴之主取而代之,恐怕至多十年八年,楚国的国运便要被楚皇耗尽了。反观北秦,尽管沈碧空不知北秦近三年的状况,但他担任大司空时,却为北秦打好了良好的底子,只要赵昊没有憎厌他到废弃他推行的各项兴国之政的地步,北秦只会越来越强大。
楚、西楚、东吴、南越,这四国之中,究竟谁能阻遏北秦一统中原的野心?
原本沈碧空对楚国是寄予厚望的,毕竟楚国占据了最富饶的土地,又占据了中主之国的大义,从历史来说,西楚、东吴、南越、北秦都是楚国的叛臣之国,以楚国名义不说收复四国,起码灭一个北秦,那绝对是大义所在,名正言顺。当年的楚皇,不说英明神武,那也当得狠辣果决的评价,可惜,人是会变的,正如当年对他千依百顺言听计从的赵昊,谁能想得到有一天会憎厌他到亲手毒杀他,所以曾经狠辣果决的楚皇,终究还在是权利与声色中堕落,也就不足为奇。
南越离北秦最远,且地理位置注定了他只能坐拥天险,偏安一隅,想攻打南越不容易,可南越想主动进击中原,进而逐鹿天下,却也缺乏先天条件,自然不可取。
西楚……虽然与楚国同出一源,但西楚皇登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自身才干也不足,压制不住朝中重臣,被迫与西楚几家世族联手,才堪堪保住了皇位,可是没本事就是没本事,驱狼逐虎用不好,结果虎没有逐走,反而被狼乘机咬住了咽喉,现在的西楚,是权臣与世家共掌,西楚皇只是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沈碧空想要借助西楚灭了北秦,首当其冲就会卷入权臣与世家的争斗,等他步步筹谋,真正能掌握西楚大权,没有十年之功休想有所建树,更不要说之后还要费至少十年之功让西楚日渐强大,直到能与北秦相抗衡。
沈碧空不缺谋略,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耗在西楚,剩下的只有东吴,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