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雨如晦(5)
行政院唐院长做东请客,不晓得是不是故意,又将两人放在了同一个包间,正对着一楼的戏台。今日请来登台的是女伶林春逸。林春逸在京沪两地登台表演《花田错》时,一票千金难求,达官贵人们更是争相请她表演,说是最红也毫不为过。
郭碧青坐在叶楷正身边,身上的香水味颇有些娇媚:“叶大哥喜欢看戏吗?”
叶楷正不动声色地避了避:“还好。”
他的身份太过贵重,不时有人进来寒暄招呼,郭小姐几次与他说话都被打断。此时好不容易得空,肖诚又进来了,他走到长官身边说:“督军,花与礼物都已经送到了后台林小姐那里。林小姐说马上要登台,不能亲自来谢您了。”
叶楷正便点点头:“让人去说一声,我会等她。”
他今日穿着军装,包厢若明若暗的灯光下,侧影十分地挺拔英武,可这句话说得温柔款款,仿佛是直面台上艳光四射的女伶说的。
郭碧青笑得有些勉强:“叶大哥你认识林小姐吗?”
叶楷正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这是明宣德年间的白瓷,剔透纤薄,里边温热的花雕口感极好。台上唱腔清亮又不失婉转,一切都令人十分享受。叶楷正眯了眯眼睛,唇角微勾,毫不避讳说:“很熟。”
郭碧青蓦然间有些失神。他既然开口说“很熟”,只怕不仅是“很熟”了。林春逸走红以来,不少军阀与世家公子都曾向她示好,可她都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原来也不是她多么贞烈,只是入幕之宾中有了眼前这个年轻督军,谁还瞧得上那些大腹便便的政客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楼下忽然起了一阵喧哗,林春逸才唱了两句,忽然有人冲了上来,戏班子并看客们都怔住了,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那年轻男人口中喊着“林小姐”,几步就跑到林春逸身边,将她紧紧抱住了。
叶楷正霍然立起,台下警卫们已经冲上去,很快将那年轻男人拖开了。
林春逸站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叶楷正脸色铁青,大步下了楼。
唐家公馆的所有贵客皆看到叶督军大步上台,伸手揽住了林春逸低声安慰。看客们各怀心思,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叶楷正揽着林春逸,冷冷问那个男子:“你是谁?”
管家已经赶过来,一看到那人吓了一跳:“侄、侄少爷?”
闯入者竟然是唐云鹤院长的亲侄子。几乎整个北平的人皆知他迷恋林春逸,曾经从上海追着她到北京,这一次因为是在唐公馆,他在后台又被拒绝见面,一冲动就直接冲上了舞台。
“督军,这位是唐院长的侄子,误会,误会。”管家抹着汗说,“先让您的警卫松开他?”
“这样的场合公然唐突惊吓旁人,你一句误会就放人?”叶楷正冷冷看着他,“肖诚,送他去警局。”
肖诚答应了一声,侍卫立刻将那唐公子拽起来要拖走,唐云鹤匆匆赶来,先是狠狠踹了一脚侄子,才笑着说:“督军,我家侄子不成器,见笑了,见笑了。”
叶楷正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见不见笑我不知道,只是惊吓到了林小姐,小小惩戒还是要的。”他懒得再同他多说,肖诚便已经让人捆起了那位兀自叫闹不停的公子,拉了出去。
唐云鹤暗暗咬了咬牙,今天请叶楷正来看戏,也是为了稳一稳他。他早年从日本留学回来,和如今日本内阁的关系很好,政府的亲日派便以他为首。叶楷正北上来讨个修路说法,一直拖到今天,有多恼火他也知道。
可这场戏还没听,话都没说上两句,便因为这件事被打断了——谁会知道林春逸竟然是叶楷正的相好。搞不好偷鸡不成,还得把叶楷正给得罪了。唐云鹤赔着笑:“这么多人等着听林小姐的新戏呢,督军不如等林小姐休息休息,还是给大家唱一出?”
叶楷正冷笑了一声,从侍卫手上接过了大衣,随手披在了林春逸身上,柔声问:“吓坏了吧?”
林春逸点了点头。
他便揽着她,随意同唐云鹤点点头:“大伙儿真要听,就让戏班子的人再唱一唱。林小姐今天怕是开不了嗓了。”
众目睽睽之下,叶楷正便带着妆容未卸的林春逸离开了唐公馆。二楼的扶廊处,郭碧青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表情看上去失魂落魄。
公馆外汽车已经发动了起来。叶楷正扶着车门,让林春逸先上车,自己随后坐了进来。林春逸还有些惊魂未定,等到叶楷正进来了,小心翼翼地说:“今天多谢您了,督军。”
“举手之劳。”叶楷正淡淡说。
“明天的报纸头条,不晓得会不会是您为了我冲冠一怒。”林春逸怔了怔说,“督军,如今您是在北平,毕竟不是两江,我担心……”
“你既做好了准备,这些便不用担心。”叶楷正打断了她的话,“你同戏班老板的契约还有两年,我也会帮你拿回。今日起,你就算是我的人了。”
“是。”林春逸低声说。
汽车开回了住处,有人将这位名伶领去安顿好。肖诚略有些忧心道:“督军,这件事……只怕传到两江会很不好听。要不要让人递个消息回去?”
叶楷正脚步顿了顿:“如今我们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多说无益。回去再说吧。”
“快看今天的报纸!”傅舒婷将手中的报纸递给星意,“好精彩的消息!”
星意一边吃饭,一边接过来看了两眼,是《游戏报》。这份报纸专门登些风花雪月的事,可信度高低不说,民众却十分喜欢看。今日的第二版上,刊载的是“两江督军北平遇红颜知己”,更是详细地写了前日晚上唐公馆邀请贵宾们看戏,期间当红名角林春逸被袭,而叶楷正为此不惜与唐院长闹翻,将他的亲侄子送入了警局,并将林小姐带回府中共度春宵。
星意默默将报纸折叠起来,傅舒婷凑过来:“你信不信这新闻呀?”
下午还有局部解剖的小测验,星意便答非所问:“考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傅舒婷还是孜孜不倦地想同她讨论,“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公子佳人一段佳话。”
“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呀?”星意有点不耐烦了,“这种报纸怎么能相信?叶楷正不是为了路权的事去北平的吗?怎么会整天搞些风花雪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