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做教书先生那几年
一年没有主人的屋子里落了不少尘灰,烛台上是烧了半截的蜡烛,窗户纸大抵是被老鼠啃去一块,呼呼地凉风吹进屋。
宋煋站在屋里摸索,撩起床上的纱帐,突然听到哗啦啦几声纸张翻动的声响。
来源是从床脚那头,十几张泛黄的白纸被半塞在被子底下胡乱地交错着。
拂去纸上的灰尘,纸上密麻又潦草地字迹显露出来,不过许是因为书写者当时对自己写下的东西不太满意,用墨迹涂去了很多笔迹,反倒把一张张手稿弄得一团糟乱。
宋煋将宣纸凑近到自己眼前,细细辨认着上面的每一个字迹,好半天才认出,上头写的是首情诗。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次日一早,外面的天就白的人晃眼。
宋煋从半靠着的床榻上睁开眼。
他拢起外衫,将被褥上零散铺开的手稿叠在一起放进袖口。
回到宋家的时候,平日早应该在院子里打扫做工的两个妇人正蹑手蹑脚地站在崔氏门前,大气不敢出一声。
直到看到宋煋出现在眼前,两个妇人纷纷露出种谢天谢地的表情。
“先生,您昨儿夜里哪里去了?可急死老夫人了!”稍胖一点的妇人火急火燎地说道,“老夫人今早问我们,发现你不见了,不知道有多急多气,快些进去见见老夫人。”
另一个瘦些的妇人面上有些欲言又止。
宋煋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底,推门进屋后果不其然看到昨夜躺在他床榻上的女人正跪在崔氏床前,表情瑟缩中带着些惊恐。
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女人身上移开,宋煋看一眼榻上面色铁青又露着一丝无奈的崔氏,缓步走上前去。
“你昨天哪里去了?”崔氏勉强支起身子问。
宋煋敛了眉目,只当没听见她的问话,又把被子往崔氏身上盖盖,“昨儿个夜里下了雪,外头正冷,娘别冷了身子。”
“你这是想逼死娘吗?”崔氏长期卧床,被病情折磨的不清,如今整个人的情绪更仿佛是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宋煋偏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头也不敢抬,身体发出一阵轻颤。
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宋煋摸摸崔氏枯糙的手背,轻声说:“儿子不逼娘,就把这位姑娘留在我屋里。”
崔氏不敢信他,又抓住他的手说:“你终于答应娘了?”
宋煋说是。
崔氏一时高兴的不得了,也不再让地上的女人继续跪下去,反而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甚至还将自己藏在柜子里的一个镯子亲手戴在女人身上。
女人受宠若惊。
自此宋家便多了一人夜夜睡在主屋中。
“你只照顾好我娘亲,哄她开心些,等她……我便放你自由。”宋煋手里捏的是女人的卖身契,与女人达成协议。
家里两个做活的妇人,宋煋之后又给了其中一个三两银子放她离开,只留下那个话少的。
崔氏到底是病得出不了屋,自然也不清楚自己儿子是不是同女人住一屋,只还日日盼着女人的肚皮能多争口气。
宋煋则是抽了几天时间把隔壁院子打扫出来,单独一人住了进去。
中间他断断续续地生了好一阵低烧,没找大夫吃药,只自己熬着。
崔氏到底是没有熬过来年的春天,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这个受了大半辈子苦的老人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她还是在一个天气晴朗也不算冷的日子走了,可直到临走前,她还在记挂着儿子没能娶妻生子,便是走也走的不安心。
宋煋把崔氏葬在了她那个早逝丈夫的坟前,又在两个坟包旁替宋连平立了个衣冠冢。
下葬后,他给京中的宋连玉寄了封信。
后来京中传来回信,信里说是宋连玉听到崔氏去世的消息后大哭一场莫名昏倒,再被大夫探过脉,却意外诊出宋连玉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恐怕暂时不方便回去祭拜。
宋煋又回信一封,说是无碍。
崔氏一走,宋家便彻底空落了下来。
剩下的仆妇与女人都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卖身契。
临走前,宋煋又多给两人支了一两银子。
两人不胜感激,之后便各自包袱款款奔向新生活去了。
到孔思柏家的小崽子周岁宴的那天,宋煋托人给孔思柏送去了一把小金锁,他人未至,对外说怕是身上的晦气冲撞了孔家孩子。
也就在那一天,宋煋变卖了宋家的房子,带上简单的行礼,在四方镇附近一处遍开桃花的小村子里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