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解不开的结
王大小姐道:“我……”
邓定侯打断了她的话,道:“有些人心里虽然喜欢一个人,嘴里却绝不会说出来的,有时他心里愈热情,表面上反而愈冷淡。”
王大小姐道:“为什么?”
邓定侯道:“因为他们的身世孤苦,生活又不安全,而且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在别人的刀剑下,所以他们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时,反而要尽量疏远。”
王大小姐道:“因为他不愿连累了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子?”
邓定侯道:“不错。”
王大小姐道:“你认为丁喜是这种人?”
邓定侯道:“他是的。”他叹息着,又道,“他表面看来虽然很洒脱,很开朗,其实心里却一定有很多解不开的结。”
王大小姐凝视着他,柔声道:“你好像总是在替别人着想,总是很能了解别人。”
邓定侯笑了笑,道:“这也许只因为我已经老了,老头子总是比较容易谅解年轻人的。”
王大小姐嫣然一笑,道:“像你这样的老头子,世界上只怕还没有几个。”
这时一阵仲夏之夜的柔风,正吹过青青的草地。
星光满天,火光闪动,照红了她的脸,风中充满了绿草的芬芳,绿草柔软如毡。
她笑得又那么温柔。
邓定侯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他并不是那种一见了美丽的女人就会心跳的男人,可是这个女孩子……
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再发展下去,勉强笑了笑,道:“看样子我们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不如也将就在这里睡一夜,有什么话,等到明天再说。”
王大小姐点点头,道:“现在并不太热,我们就睡在火旁边好不好?”
邓定侯好像吓了一跳:“我们?”
王大小姐道:“你流了很多血,一定会觉得冷的,当然应该睡在火光旁边。”
邓定侯道:“可是你……”
王大小姐道:“我当然也睡在这里,我怕蛇。”
邓定侯道:“你……你可以睡到车上去。”
王大小姐道:“蛇难道不会爬到车上去?”
她嫣然一笑,又道:“假如你怕我,我可以睡得离你远一点,我的睡相很好,绝不会滚到你身边去的。”
她的睡相并不好,年轻的女孩子,睡相都不会太好,何况,一个像她这么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睡在这种草地上,当然睡不安稳。
睡梦中,她忽然翻了身,一只手竟压到邓定侯胸口上了。
她的手柔软而纤美。
邓定侯连动也不敢动。
他也不是那种坐怀不乱的君子,对年轻美丽的女孩子,他一向很有兴趣。
可是这个女孩子……
他叹了口气,禁止自己想下去。
他开始想丁喜——
这个年轻人的确有很多长处,他喜欢他,就好像喜欢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他又想到了他的妻子——
这几年来,他的确太冷落她了,她却一直都是个好妻子。
他需要时,她就算已沉睡,还是从来也没有拒绝过他。
想起了他们初婚时,那些恩爱缠绵的晚上,想起了她的温柔与体贴,想起了她柔软的腰肢,想起了丰满修长的双腿……
他又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又是一阵柔风吹过,他轻抚着臂上的伤口,忽然觉得很疲倦,非常疲倦……
他睡着了。
03
丁喜却还没能睡得着,他们刚才说的话,每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算他心里喜欢你,嘴上也绝不会说出来的……”
“他心里一定有很多解不开的结……”
邓定侯的确很了解他,却还了解得不够深。
他疏远她、冷淡她,并不是因为他怕连累了她,而是因为他不敢。
他不敢,因为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一种别人永远无法解释的自卑,已在他心里打起了结,生下了根。
根已很深了。
饥饿、恐惧、寒冷,像野狗般蜷伏在街头,为了一块冷饼被人像野狗般毒打。
只要一想起这些往事,他身上的衣服就会被冷汗湿透,就会不停地打冷战。
他的童年,实在比噩梦还可怕。
现在这些悲惨的往事虽然早已过去,他身上的创伤也早已平复。
可是他心里的创伤,却是永远也没法子消除的。
“你好像总是在替别人着想,好像总是这么样了解别人……”
他又想到,邓定侯的确是个好朋友、好汉子,他已经欠他太多,几乎也很难还清。
丁喜知道他也很喜欢她。
虽然他已有了家,有了妻子,可是这些事对丁喜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绝不能对不起朋友的。
“一个从来没有家的人,对朋友总是特别够义气的。”
“你认为他对小马不够义气?”
丁喜在心里叹了口气,小马不但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他的手足。
小马这一去,的确是送羊入虎口的。
难道他真的就这样看着?
他闭上眼睛,决心要小睡片刻,明天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繁星满天,夜风温柔。
明天一定是好天气。
04
旭日东升。
第一线阳光冲破晨雾,照射在大地上时,邓定侯就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阳光正照在王大小姐乌黑柔软的头发上。
她的睫毛也很长,她的双颊嫣红,柔发上带着醉人的幽香。
她就睡在他身旁,睡得就像是个孩子。
邓定侯大醉后醒来时,常常会在自己身边发现一个陌生而年轻的女人,他通常都要想很久,才能想起这个女人是怎么到他床上来的。
可是这一次……
他没有想下去,悄悄地站起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晨郊外的新鲜空气。
然后他就忽然怔住。
睡在车顶上的丁喜已不见了,系在树上的那匹马也不见了。
清晨郊外的空气很新鲜。
邓定侯见到马车还停在原来之处,不过那匹马和丁喜去了哪里?
马匹不会自己走脱的,一定有人把马匹解开。
这是丁喜所做的吗?
他再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但似乎还没有把醉后的酒意消除,脑子有点模糊。
他在想着,丁喜走了,为什么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