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下了地铁，又绕进一个公园。叶南期气定神闲，并不畏惧，男人看他这副无畏的模样，眼底浮着讥诮。

将近凌晨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边。

不用打招呼，叶南期自觉地走进去。男人跟进来，不知道打哪儿摸出两片白色的药丸，递给叶南期：“吃下去。”

“什么东西？”叶南期蹙起眉，担心薛景山给他喂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安眠药。”男人说着，拉过叶南期，将他腕上的手表扒下来，又将他衣服上第三枚纽扣扯下，一起扔出车外。

叶南期耸耸肩，接过药片，研究了一下。头一仰，将药片含在嘴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有水吗，生吞药片怪难受的。”

男人瞥他一眼，当没听到。

叶南期心想这人是不是和自己有仇，靠在车座上，趁男人起身和前面的司机耳语时，偷偷吐了药片。

车里昏暗又狭窄，那大概是真的安眠药，含了会儿，叶南期的眼皮还是止不住地打架，唇角带了笑，放心地闭眼睡去。

意识朦胧时，脑中转过个念头：可惜了，不是那枚纽扣。

在这种算不上多好的处境里，昏昏沉沉的梦境竟然还不错。

叶南期梦到了刚搬进那个大院时的情景。

那时他才十岁，沈爷爷照顾他们一家，叶家被安排在沈家隔壁，两分钟不到的路程，要想抄近道翻个墙还不用半分钟。

沈爷爷经常来找他爷爷喝酒下棋，小小的叶南期蹲在一边，吃着沈爷爷给他带的糖，看两个老人家在棋局上厮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那天沈度刚从姥爷家回来，被他妈妈连哄带骗地套上小裙子带过来显摆。沈爸爸不仅不阻止，反而助纣为虐，丝毫不在意儿子长大以后会有多大的心理阴影面积。

叶南期的意识介于清醒与朦胧间，刚刚还是稚子，现在又恢复了清醒，心想老公小时候真可爱。

转过身，他爸正在修理昨天坏掉的西洋钟表，沈爸爸凑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这精贵又娇气的西洋货。

这是梦吗？叶南期看着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想，又有些困惑了。

不是的话，他现在拥有一个完整而美好的家庭，尚存的父亲，没有经历过风霜的母亲，温柔的姐姐，健康的妹妹。

他梦寐以求。

所以，是梦的话，最好也不要再醒来。

伴随着他的疑惑，院子的门被轻轻推开，叶湄和妈妈买菜回来了。她穿着白裙子，小小的少女窈窕且青涩，笑起来眼角微弯，是真的好看。

叶南期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笑着的叶湄了，立刻跑过去，小心地叫了声“姐”。叶湄摸摸他的头，把攥了一路的糖递给他，嗓音很温柔：“宛宛快要换牙了，吃颗糖黏一下，说不定就掉下来了。”

叶南期才把沈爷爷给的糖吃完，笑道：“没我的份吗？”

叶湄也笑：“南南，男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吃糖。”

叶南期忽然一惊，模模糊糊地想：不是。

他小时候没那么嗜甜，长大后苦吃多了，才开始有这个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