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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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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漆黑,小道边的动静被越下越大的雨声吞没。

期间有辆车远远地在路口那边开灯照了一下,可能是看在修路,又驶远了。

男人一抬头,借着那几秒的远光灯,看清了面前这双黑色球鞋的主人。

——竟然只是个高中男生。

“我——咳咳,我就是她爸爸,”他憋着火,想爬起来去拉司谣,“别怕,谣——”

动作到一半,男人整个人一下被拎着后领口拽起,后脑头皮骤然又传来一股撕裂的疼——

“妈的,你……”

话还没骂出去,男人发狠回过去的那一下居然被制住了。

男生顺劲扭过了他的臂膀,扯住男人的头发直接就往树上撞。整个过程干脆又狠。

疼疯了。

对方力气极大,高中生的样子,下手却根本不留余地。这时候男人才后知后觉产生了点……惧怕。

这三年他在监狱里打过人,也被人打过,不同于地痞混混的搏命蛮干,这高中生下手——

是练过的。

“别……”

司谣抓着校服外套的手还在打细颤。

外套挡了大部分的雨,她慢慢地,慢慢地回神了。

第一个念头是——快要打死人了。

距离五步开外,简言辞正弯下腰扯住男人的发根,将人提起。

不知道第几次被按着脖子往树干上招呼,男人的反抗无济于事,意识开始涣散。

骂声渐渐消停了,他整张脸被树皮刮得血痕斑驳,右手臂诡异地软着,似乎被生生扭脱臼了。

路灯下,地上深色的一片洇开在水坑里。是血。

司谣整个人紧张绷着,小声开口:“别、别别打了……”

大雨滂沱,失了控。

“疯……”男人满口的血沫,“疯子……”

眼看着男人正勉力往外爬,却被简言辞随意踩住了小腿,他又弯下腰——

“学,学长你,”她大脑空白,“别别打了!”

动作停顿。

不远处,司谣见简言辞手上松了点,鞋子却还是踩着。偏了头看她。

雨水早就淋湿了他的全身,顺着鼻尖的弧度,往下滴落。

在幽暗的光影下,男生抬了抬眼。此时弯起的这个笑清澈如水,此时就像一枝沾了雪的桃花,漂亮又淡漠。

对视几秒。

简言辞询问:“害怕吗?”

司谣本能点了点头。

“……我怕。”

“怕你打,打死他……”她磕磕巴巴,哽咽着鼻音又补了一句,“不不怕,你。”

寂静。

司谣已经淋成了一只流浪猫,还直直举着那件校服外套,哭得眼睛通红,明显不停在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

不断滋长的戾气像被按下了暂停。

“好。”

这一刻,简言辞才松开了脚上的力道。捡起地上的背包时,随手在男人的衬衫上擦干净了指背的血迹。

“听你的。”这人态度温柔,语气就跟放学回家一个样,好脾气地说,“我们不打了。”

.

司桂珍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吓得不轻。

齐文徐也急急忙忙跟来了,帮忙押着气息奄奄的男人。没回家,直接带到了他附近开的小卖铺。

店外的卷帘门拉下了大半。外边还在吵。

司谣就坐在里间休息的床上,湿漉漉的脑袋上还裹着毛巾。缩成一小团,发呆听着背景音。

久违地,司桂珍发了大火。

“杨兴德你是不是畜生?啊?你是畜生吗?!”

“谣谣都被你害成这样……”

“你早晚要遭报应!”

然后是男人嗫嚅的声音。

“我这次就只是想来看看她……”

“补偿?你补偿得起吗?!”

“别再来打扰我们了,你还嫌造的孽不够多?”

哐当一声,司桂珍气得砸了东西。

“我要报警,现在就去警察局——”

一团乱的晚上。

等到终于赶走了人,司桂珍急急抽了张纸擦掉眼泪,小心掀起门帘,进来。

“……谣谣,”司桂珍忙过来搂司谣,满是心疼,“你现在哪里不舒服?他……他有没有对你干什么?”

司谣脑袋蹭在毛巾里,恹恹摇了摇头:“没有。”

“都怪妈妈……都怪妈妈。”司桂珍忍不住眼红,“妈妈向你保证,他下次再也不会来了……这次是妈妈的错,没有下次了。”

司桂珍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杨兴德已经出狱了。

这三年,看司谣的心理阴影好不容易消退了,司桂珍就没告诉她,只是暗自留意着。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摸到司谣还在细微打颤的肩膀,司桂珍又是一阵自责。

最近他们换房子要用钱,她在校外偷偷接了补习班的活,今晚有课,才没及时接到电话。

“我们现在回家,”司桂珍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好好安抚一阵。齐文徐端了杯水进来。

他小心问了句:“明天要不要帮谣谣跟学校请个假?”

司谣蔫巴巴的:“……不,不用。”

“哎哎,去学校也好,比闷在家里要好。”齐文徐看小孩情绪稍微好了点,庆幸说,“今天晚上多亏了谣谣的那个同学路过……”

“谣谣,你说的那个男生也是你们学校的吗?”司桂珍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简言辞在齐文徐就近赶到的时候,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晚上司谣洗完澡,一抬头,看见了在阳台挂着的那件男生校服外套。

想起今晚的事,她打开手机,在拨号的界面停了一会儿,又关掉。有点忐忑,还有点害怕。

这辈子打死都不想回忆起来的事,现在可能被人知道了。

那个人还是……简、言、辞。

睡不着。

司谣在被子里滚成了一团烦闷的虾米,好半天,紧张捏着手机,尝试性发了一句过去。

司谣:【学长,你到家了吗】

狐狸精:【还没睡?】

不仅没睡,还顿时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

“……学长你,”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她问了一句废话,“你你为什么,还不睡?”

“睡不着。”那边不紧不慢地回,“在想一件事。”

“想什什么?”

“在想,今天晚上看到的人是不是你。”

司谣茫然:“啊?”

“不然怎么直到现在,”简言辞笑,“也没有收到一句感谢。”

“……”

默了好一会儿,司谣才憋话:“……谢,谢谢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脑补,一秒消散。

……她刚才!到底在!紧张什么!

简言辞问:“事情解决了吗?”

“……差不多。”司谣回,“那那个人,走了。”

“你认识他?”

“嗯。”

酝酿了好一会儿。

“他不是我的,爸爸。”犹豫片刻,司谣小声补了一句,“但以以前,是。”

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不知道是因为被解救的放松,还是时隔很久的淡忘。

记忆里,对司谣来说面目狰狞的男人,在今晚,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

那些被她捂得死死的、从来不愿意提起一句的事情,也变得没有那么不可说了。

“——我,我初一的时候。”

“他对我做,做过……那种事。”司谣说得很慢,忍不住蹭了下手心里的汗,声音越说越小,“但是没,没有成功。”

就在安静的这几秒里。

司谣紧绷着屏住呼吸,脑内的弹幕早就滚出了五百行字。

——他们是不是还没有熟到说这种事的地步?

——简言辞是不是不想听这种事?

——他会不会瞧不起她?

……

——可是她都主动说了。

——凭什么!他不给面子听!!!

然后,她就听见简言辞接了话,声线干净而润泽,响在了耳边:“我在听。”

没有回避。没有追问。

也不同于她平时熟悉的那种,不经心的语调。

而是平静的,耐心的……甚至温柔的。

不知道为什么,司谣感觉鼻尖蓦然一酸,下意识揉了下眼睛。

这么久,那些没有人可以说的委屈——

在今晚黑成一团的被窝里,突然就找到了明亮的宣泄口。

.

是一段很复杂的过往。

司谣初一的时候,司桂珍带回家了一个男人。

对方戴着眼镜,笑容和善,也是四中的老师。司谣很熟悉,就是在她班上教数学的杨老师。

没多久,司桂珍就和杨兴德领了证。

一开始,司谣很喜欢这个继父。

她对自己的亲爸爸没有印象,只是在过年吃饭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过,男人在司谣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跑了,出轨。从此杳无音信。

而新来的继父会接送她上下学,晚上还会教导她写作业。

对司谣来说,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雀跃经历。

直到那一天的下午。

一个司桂珍出门的时间,书桌底下,男人把手伸进了女孩的裙子里。

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司谣只记得自己反抗得很剧烈,拼命挣脱了,从房间,一路逃到门口。被堵住了门,又逃进厕所。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锁紧了门。

男人在房间外。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哄骗不成,就开始了砸门。

害怕到了极点的整整三个小时里。

司谣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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