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晋江文学城首发
白瓷调羹与碗壁轻碰,在空旷的屋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衬得更是安静得骇人。
*
听到脚步声远去之后,李轲便睁开了双眼。
屋门被他锁上,他动作轻慢地检查着屋子里的每一处,分明是居住了数年的地方,却一寸一寸都与他记忆之中的有所不同。
在丝绸软垫之下,他摸到一个棱角分明的坚硬物体,掀开来看,竟是一个木头匣子。
匣子并没有锁,匣身平滑,连一点划痕也无,看得出它的主人平日里对它有多么爱护珍惜,甚至下方还垫着红色的绒布。
他尚未打开木匣,却隐隐感觉自己的困惑将从这之中得到解答,放在盖子上的手用了些力,慢慢将之抬起,轻放在一旁柔软的布料之上,不发出一丝声响。
里面是一摞信件。
信封的颜色不一,看着便知晓并非同一时期所寄出,甚至于有的色泽已然显得暗淡无光,泛着白色。
信笺上有的封着红蜡,有的则是简单的贴合,不像他往常所写的信件一般隐秘,需要经过重重保密的办法才能送出,而是并不担心被人发现的那种值得放心的内容。
封上仅有四个字──李轲亲启。
这四个字将他心中那种偷看他人信件的背德感尽数消去,既然本就是给他的信件,把他此刻看看又何妨?
即便这信件看起来至少已经经过十年之久,而十年前的他不可能会收到任何人的信件。
这字迹即便只有四个,他也能认出来,与他十年前的字差别十分细微,粗略一看,就像是他自己写的一般。
他打开了最上面的那封信件。
桃花笺像是经过十年仍然散着清香,沾上他的指尖,连触感都变得柔软起来。
上面的字迹仍是有些稚嫩,比起封面的四个字显得粗糙了起来,写信的人似是只练好了几个字,写得多了之后,字迹便收不住笔锋,端不住骨架。
——李轲哥哥,展信佳。
多年未见,不知你如今可好?
数年前匆匆一别,我时染重病,无法循约归去,百般愧歉,切莫责怪。
分别时未至二月,县试如何?如今已考至何处?
……
纸短情长,伏惟珍重。
盼你回信。
梁乐字
李轲垂眸,看着上头的文字。
县试那年他不过十岁出头。那是他家贫,无从念书,只得在徐夫子上课的学堂一旁偷听跟着进学,后来被徐夫子发现,便带着他踏上了科举这条路。
那时的确是他初初认识梁乐。后者嚣张跋扈至极,像是将原阳县看作什么她能呼风唤雨之地,想要什么便要什么,甚至与他结怨。
后来也是梁乐暗中使计,让他没能参加那年的县试,不得不又等了一年。
可看着落款,的确是梁乐没错。她为何会与自己亲近到写信的地步,她所说的“重病”又是指何事?
在他的记忆中,这人除了一开始瞧着有些体弱之外,后来一日比一日飞扬跋扈,一点也没看出染病的样子,反倒是将别人欺负得受苦受难。
换言之,分明是梁乐陷害他无法县试,为何又会在信中祝愿自己,语气还如此真心实意,不似作假。
这信纸分明是被他收起于此,如此珍视的模样显然出自他手。
可他怎会做这样的事。
眼前的所见所闻与他的记忆发生了极大的碰撞,令他忍不住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梁乐……
他口中含着这个名字,缓缓念出声来。
像是已经喊过千百回一般,缠绵悱恻,自唇齿间粘连,不肯说出。
那女子果然是梁乐。
他肯定地想到。
穿着薄衫轻纱的女子再次从他脑海中晃过,像是浮现在眼前一般,令他心神又不宁了一瞬,屏息片刻才平静下来。
她竟然是女扮男装。
这样的发现却并未令他有多么惊讶。事实上,梁乐在他早年间不知对他使了多少绊子,他若是果真想要报复一二,她也难活于世。
这人早已在他为官后便被抛在脑后,不再记恨于心。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会成为自己的……夫人?
事到如今,他多少有了些推测,方才所见的梁乐并非他曾认识的那个梁乐,而自己此时也并非是自己,而是另一个李轲。
手中的信纸还有厚厚一摞,他将这封折好放回去,装作并未打开看过的模样,又打开了后一封。
——李轲哥哥,见字如面。
分别多年,不知你是否仍在怨我爽约之事。
事出突然,我卧病在床多日,难以传信与你,万分愧疚,愿你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