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章
如果说,骆峥突如其来的造访,是这个平静夜里第一簇意外的烟火,那么他的这句话,就犹如烟火升空后,碎裂漫天的火光。
有那么一瞬间,梁满月甚至觉得,这男人是不是在哪里捡到了某本关于她的说明书,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怎么用语言撬开她防备的心门。
见她不说话,骆峥偏着头,压低嗓音,“怎么,我说得不对?”
梁满月唇角微不可闻地动了下,垂眸盯着西瓜里那块不属于她的果肉。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嗓音很轻,“我十五岁。”
“……”
骆峥眯了下眼。
十五岁。
她失联后的第一年。
骆峥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拿着江丹印好的寻人启事,去安北各种街道巷子里张贴询问。
各种心情在胸腔里杂陈发酵,骆峥皱着眉,架着手肘往后一靠。
月色静谧,夜风低吟。
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梁满月莫名其妙地开口,对他说起了过去。
那是她跟梁振□□活的第一年。
那时候,梁振康刚收养她不久,很想给她过好第一次生日,于是在休息日,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商场,让两人各选一样自己喜欢的礼物。
米翀比梁满月小四岁,正是贪玩的年纪,进了商场就直奔玩具店,而处在青春期的梁满月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之前的衣服胸围有些紧,她不得不买新衣服。
就这样,各自挑选了半小时后,梁满月选中一件蓝色连衣裙,米翀则选中一款价格不菲的变形金刚。
米翀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抱着玩具不撒手。
可梁满月却在听到价格的一瞬间反悔,转头选了一件打折的。
结账的前一刻,梁振康单独把她叫过去,“这件你穿虽然也挺好看,但还是另外那件更好。”
梁满月没说话。
梁振康半弓着背,对她认真地说,“如果你真喜欢,买它无可厚非,但要是因为钱的关系,放弃原本你喜欢的,我觉得,这得不偿失。”
梁满月顿了下,抬起头,眼里闪动着别样的情绪。
梁振康从上衣衬衫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给她看,“我这里还有不少钱,你不用担心,我养得起你。”
梁满月咬着下唇,神思还在犹豫。
梁振康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小满,我希望你记住一个道理,你已经不是从前的江玥了,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人生。
以及遇见更好的人。
说完这些,梁满月侧眸看向骆峥,却发现骆峥也同样在看着她。
目光不深不浅地交锋须臾,骆峥问出他心中盘亘多年的问题,“你当初,怎么走丢的。”
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梁满月平直的唇角朝上一提,轻笑了声。
讥讽的,冷漠的,不屑一顾的。
配上她纯欲感十足的脸。
亦正亦邪。
这种神情,骆峥经常在那些高智商犯罪分子的脸上看到,那些人在面对审问时,常常选择默不作声,即便问到关键之处,也会用这种神情作为沉默的反击。
但梁满月没有沉默。
她反呛骆峥,“你不是警察吗,想知道又何必问。”
语气尖锐挑衅。
模样要多顽劣有多顽劣。
骆峥静默几秒,舔了下唇,气得轻笑一声。
梁满月吃了口西瓜,含糊不清地开口,“今晚为什么会过来。”
骆峥拿起勺子,把果肉挖成圆形的小球,声音随意且淡,“不是说了么,哄哄梁医生。”
“……”
梁满月嗤了声,“我可没看出来。”
“那你倒说说,”男人咬字又低沉磁性,有种难以形容的轻佻和纵容,“想我怎么哄。”
想了想,他抬起眉,定睛看着梁满月,勾唇一笑,“今晚你只要不干犯法的事,做什么我都奉陪。”
大概是两人离得太近了。
梁满月在这一秒下意识哽了一下。
她突然发现,自己和骆峥已经到了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地步,这种莫名恐慌的心情,让梁满月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
这个反应,很容易就让骆峥误以为她还在生气。
也确实应该生气。
毕竟这事到现在,骆峥都欠她一个解释。
至此,骆峥语气正经许多,“许耀找你这事,是我不对,我本来想找个机会让你们两个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着调。”
他用的是“这孩子”。
不是这“小姑娘”。
话语里是满满当当的分寸感。
梁满月察觉到这一缕微妙,神情却还是不为所动。
下一秒,骆峥用手肘碰了下她光滑的手臂,“我骂她了。”
“……”
梁满月抿住唇。
骆峥又说:“后天她就走了。”
听到这话,梁满月终于回过头,故作懵懂纯真地问,“这么快就走?不温香软玉的再陪你几天?”
“有完没完。”
听出话里的讽刺,骆峥嗤然一笑,“我这几天一直住在队里。”
这句半训半玩笑的话像是一剂调味,打破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
梁满月清了下嗓子,“那可真是太辛苦你了。”
骆峥哼笑了声。
正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起。
梁满月顺着声音看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警局那边来的电话。
果不其然,骆峥撂下电话的同时起身,“局里那边有个嫌犯要审,我得回去盯着。”
梁满月没太多反应地嗯了声。
心里想的却是,警察确实是个对女孩子来说没什么安全感的职业,刚刚还说今晚她做什么都奉陪,结果电话来了不还说说走就走。
似乎看出她的不满意,骆峥不急着走了,挑着眉问,“不送送我?”
“……”
梁满月抬起眸,默了默,缓缓站起身。
骆峥这才勾着唇转身朝大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