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相峙(三)
葛岭去扶。
白玉抓住铁杆站稳,扬手把他伸来的手臂打开。
葛岭蹙眉。
白玉抓紧铁杆,平复片刻,挺直腰杆。
“走。”白玉漠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孤傲、冷静得令人厌恶。
***
囚车已在牢外等候多时,白玉坐上去,任狱卒把枷锁扣上,双眼平视雨后苍山,面目表情。
葛岭上马,号令队伍出发。
碧水坪位于无恶殿主峰二十里外,环山临水,草地平旷,如是春日,碧水青草相映成趣,遍地野花恣意怒放,必然美如琅嬛,然而此刻,也不知是否为应景之故,天低云厚,水白草黄,目之所及,皆一派萧飒。
平地中央建着一座行刑用的法场,两根直耸云天的旗杆上系着镶红边的惨白旌幡,上书“无恶”两颗张扬大字,映着丝丝惨淡日照,飒飒飘扬。
法场上,摆着一尊宝座,边上紧挨檀木方凳茶几,上搁热气氤氲、幽香浮沉的紫砂茶杯。
法场后,一众无恶殿教徒在闻人鹤率领下昂首挺胸,严阵以待。法场对面,以江寻云为首的中原武林披坚执锐,整齐划一,人人怒目横眉,令气氛剑拔弩张。
白玉被押送至碧水坪时,法场四周的人齐刷刷侧目望来,一道道锋利的目光,直如穿人脊骨的淬毒长剑。白玉耷拉眼皮,并不去分辨那些长剑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也无力去深究那些长剑究竟是为何而刺出。囚车在法场边上停下,葛岭下马,狱卒把囚车打开,白玉无需葛岭大驾,径自走下囚车,目中无波,踏上法场。
葛岭扭头,盯着日照下那抹单薄而桀骜的背影,双眸一虚。
乐迩坐在那尊宝座上,抚过手上扳指,视线冷冷地落在白玉后背,开口道:“跪下。”
白玉正面对中原武林而立,闻言不动。
乐迩眼波一转,怒意隐约,葛岭忙提气跃至台上,一踹白玉后膝,其时扣她肩头,狠狠往下一按。
白玉无法抵抗,蹙紧眉头跪倒在地,却又撩起眼皮,漠视前方。
乐迩盯着那屈从的背影,面色稍霁,望回台下,曼声道:“贱人不知礼数,让诸位见笑了。”
日上中天,金辉被层云遮蔽在后,法场下,日影惨淡。
江寻云对上乐迩那双旋涡一般的眸子,默不作声。
乐迩四平八稳,摩挲着手上那枚扳指,洋洋道:“六年前,乐某在剑宗外山救下这一祸害,本以为是行善积德,不想竟助纣为虐,铸成今日大错。半年前,这祸害擅自带走我一堂人力,闯入剑宗为非作歹,事成之后,又媚上欺下,假称霸中原之名,怂恿我在灵山外设伏俘获匡义盟,进而蚕食六门,以成千秋之业。乐某不否认,对于江大盟主之位,确乎垂涎已久,只是万万不曾想到,彼此会闹成今天这个地步。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江大盟主既愿意和谈,说明纠缠下去,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中原义士,不可尽亡于此,乐某祖业,亦不可毁于一旦。乐某自知贵盟因亲眷枉死,痛心入骨,如不把祸首挫骨扬灰,恐不能解心头之恨,更无从谈和解一事,故今日将祸首奉上,只愿能以水洗血,冰释前嫌。”
日影浮动,乌泱泱的人群里一片静默,上百双眼睛直勾勾锁着白玉,少顷,一名匡义盟中的精壮男人喝道:“算上峡谷一役,我匡义盟中*共有三十多条人命葬送在你们手里,岂是杀一个许攸同就能解决的?!”
乐迩朝那人瞥去一眼,淡淡一哂,应道:“是长风镖局的卢镖头吧?您膝下二子,皆为顾竟高足,不幸被许攸同斩断右腕,剜去双目,前程尽毁,屡次求死。你为讨回公道,千里追缉,不想竟险些葬身囹圄,心中之恨,乐某感同身受。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戕害剑宗门人,乃许攸同私人行径,与我无恶殿没有半点关联,外山被俘,亦是许攸同苦心经营,妄图借刀shā • rén,以全私心。说起来,乐某受人利用,祸至今日,也是受难匪浅,卢镖头乃明智之人,又怎能将这无妄之罪强加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