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抵是他的频频注视引起了哈里顿的注意,再一次看过去时,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停下了模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里面蓄满了恼怒和难堪。
赵林寒大概能猜出他想要说什么。
“你怎么不在客厅读你的书?”男孩睁着黝黑的眼睛,不满地瞪着这个霸占了他位置的家伙。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起,似乎是在忍耐想要打他的冲动。
客厅的炉火确实烧得要旺些,环境也更好。但是为一个病弱的人,赵林寒要是坐在客厅的壁炉旁读诗,是没有办法把声音传到厨房这儿来的。
赵林寒没搭理他,等他看起来有些焦躁,似乎再也忍耐不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合上书,冷冷地道:“等表姐来的时候,我要在这里同她聊天,给她念诗。”
“这是我的地方!”哈里顿看起来空前地愤怒了,他对于这两个人谈情说爱还非要跑到他面前表示不满。
但对方理直气壮的眼神又让他意识到,这个家里的所有地方是他的,他爱去哪里去哪里。这使他感到憋屈,他咕哝了一阵,气愤地揣上他的农具,拎着东西出门干活去了。
后门那里传来锁链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音,不一会儿,脚步声已听不见,空中远远地传来几声狗叫,被风刮着,也渐渐不再明晰。
赵林寒收好书,慢吞吞地走出厨房。
女管家齐拉正在壁炉前缝补着什么,瞥见他,她的肩往下一垮,人也显得有几分疲惫起来。这丝疲惫不是因为她干了多累的活,而是为她即将要干的活。
“你不在下面读书了吗?”她问道。
赵林寒点点头,她便直接站了起来,拿了一盏油灯走在他前面。
阴冷的房屋重新被炉火烧暖,床褥也已经铺好。赵林寒坐在床头,十分爱惜自己地冲齐拉要了一杯温牛奶。
但这个要求是女管家习以为常的,却并不妨碍齐拉觉得他事多。事实上,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山庄里,就没有不觉得他事多的。
他是这一家子里面最让人觉得麻烦的一个人。
齐拉匆匆地下了楼,又匆匆而返,将手中捧着一杯温牛奶递给他。
赵林寒接过来,小口小口地饮着。
她在一边看着,似乎是在等着接过杯子,又似乎是有其他的事搅得她心烦意乱,让她欲言又止。
赵林寒默默地等着她开口。
终于,在他一杯牛奶快要喝完的时候,齐拉忍不住了:“希思克利夫少爷,哈里顿已经够可怜了。他没有习知识的机会,这是他的苦处。你要是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就请不要去欺负他了。”
同样也很心烦意乱的赵林寒:“······”
“我知道了。”
虽然他这句话说得毫无诚意,但至少算得上一句保证。齐拉松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杯子,顺路绕到窗边,想把他房间的窗户关上。
“留一条缝吧。”赵林寒道。
他知道自己身弱,但就这么闷在还烧着火的屋子里,会让他觉得更难受。
这个要求让齐拉的眼中露出了诧异,但她还是听话地留下了一条缝。窗外的风透过这一条小缝溜进屋子里,空气中漂浮着从田野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
兴许是前不久来探访的林敦小姐让他对外界终于有了一丝探索之心?齐拉这样猜想着,手里拿着杯子和油灯,一摇一晃地下了楼。
无论如何,林敦有了一丝改变了。也许他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放过可怜的哈里顿。
一夜过去,齐拉的心情依旧很好。她乐呵呵地起了床,在洗漱后就朝厨房走去,打算提前做好早餐。
但早上的厨房显然热闹得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的小少爷坐在炉火边,用他那优美动人的嗓子小声地念着诗。哈里顿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手抚着猎犬短而细密的皮毛,一脸不耐。
齐拉:······
说好的不欺负人呢?
在她看来,这优美动听的声音显然比清晨窗外的鸟鸣更让哈里顿烦躁。他身上有一种想要随时要弹起来却又在努力克制的压抑感。
没办法,齐拉只能上演大合唱,用自己家乡的俚曲,压过了高雅的诵诗声,也压过窗外清脆的鸟鸣。
她唱得还挺好听的,赵林寒停了下来,静静地听她唱歌。倒是哈里顿似乎坐不住了,听了一会后就站起身,带着猎犬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吃过早餐后,赵林寒又上了一趟楼。他在里面呆了半个小时,逛了会商店,最后却只买了几粒感冒药以备不时之需。他这个身的病弱是技能的原因,这点他避免不了。但他想努力保持现在的身状态,免的任务没完成,他倒先病死了。
他时常就这么在上面趟上一天。就在齐拉以为他今天也会如此的时候,他又揣着两本书下楼了。先去了一趟厨房,但没有人的厨房显然对他没有丝毫吸引力。没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齐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吃惊他今天居然这么安静,从头到尾没提出折磨人的要求。
快午饭的时候,她进了一趟厨房,也因此发现了那本适合初者看的字典。它静静地躺在他早上念诗时坐的位置上。看起来就像是被主人遗忘在了那里。
但显然他是没必要去回顾这本已经用不上了的字典的。这本书是为谁准备的显而易见。齐拉将这本书放回原位,为自己的建议被采用而感到高兴。
哈里顿回来的时候,自然不会无视掉那么大一本书。他频频朝它看去,眼里不断浮现厌恶和挣扎。
不难猜出这本书的主人。他一边恶狠狠地咒骂这人丢三落四,一边却忍不住朝客厅看去。
书的主人在炉火边坐着,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书。
接下来的几天,赵林寒没有找到机会刺激他。他总是早出晚归,两人碰面的机会很少。他也没去管自己的书,做出一副把它忘了的样子。
看见他这样,哈里顿心里隐隐高兴,又有些许的别扭。这丝别扭出自他内心的心虚。人前,他对这本书不屑一顾;人后,他偷偷翻着这本书,还得小心避免留下翻阅的痕迹。
这样练了几天,还不知道练对了没有。
但女管家齐拉鼓励的眼神让他得到了认可,于是练得更起劲。
又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早晨,赵林寒从楼上下来,手捧着一本书,懒洋洋地朝壁炉走去。
哈里顿靠在门口,鞋子有些湿,显然是已经出过一趟门了。按理来说,这时候他该在厨房里陪他的几条狗,而非在门口磨蹭着,像是在纠结什么事。
赵林寒一如既往地没去打扰他。不过今天的异常看起来像是与他有关,短短一分钟,哈里顿克制不住地朝他这里望了好几次。
“你的信。”终于,他克制不住,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递出一张纸。
“凯瑟琳小姐写的。”
他刻意强调了凯瑟琳几个字,有些难耐,有不由自主显出几分自得。
赵林寒接过来,却没着急看,而是重复道:“凯瑟琳小姐?”
“哈里顿,你没偷看吧?”
他的声音因为身的原因显得有些气虚,但多年的教育和习惯又让他说起话来像缓缓弹奏的大提琴,低沉中透着优雅。
“我怎么会偷看!”哈里顿涨红了脸,气呼呼地走开了。他回到最近常呆的是门边,嘴里似乎又在嘟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