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撞破
礼部侍郎周明德一接到施莺莺的邀约就出门了:
不能怪他急,但凡今天这席上的另外两个人正常一点,他也不会担心到这个地步,没准出门前还会认认真真地挑选一下冠带佩饰,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点,人靠衣装的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可问题就出在这两个人身上:
大燕国的来使厉无殇就不用说了,能拥兵自重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说以前的二皇子还能勉强称得上“虽然平平无奇但至少让人省心”,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实打实的昏庸无能,别说争朝云国的皇位,就这德行放在普通人家,老一辈的人也不会放心把哪怕一文钱的家产交给他的。
这两个祸害叠加在一起的效果,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忧心忡忡的周明德提前在脑海里预演了数十种他可能会面对的场景,并提前想好了应对方法,但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他刚一进酒楼,就看见了端坐在二楼栏边的施莺莺。
厉无殇存心要把事闹大,闹得人人皆知,也就没包场;再加上朝云国对女子的拘束也没有那么严厉,她们不用戴纱帽就能出门——施莺莺不久前也就是这样认出燕飞尘来的,在全码头一堆要么不戴纱帽、要么只戴个斗笠遮阳的女孩子里面,燕飞尘是唯一一个正经戴了厚纱帽遮脸的人,想认不出来都很难——以至于那张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容色天成的脸,就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要认得施莺莺。
正常情况下的酒楼应该热闹得很,这家酒楼也不外乎如是,但那都是截止到永平长公主从某个包厢里走出来之前的事情了:
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往那里一坐,一整层二楼就比包了场更安静。
这股安静的氛围甚至还有相当强大的感染力: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能看到她所在的位置的、足足一层楼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等到周明德匆匆赶来之后,整座酒楼便已经鸦雀无声得半点之前客来客往的热闹也没有了。
只因为她坐在那里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样子,一言不发地、专心地把玩着面前的酒盏,于是一整座酒楼,上上下下连客人带帮佣百余人,也就没有人说话,半点声音也不发出,生怕打扰了这份超脱尘世的冷淡之美,都能听到一根针落在地上的、最细微的声音。
直到施莺莺一看到周明德,便起身相迎,对他笑着说了句“我怕你找不到路,专出来接你的”之后,整座酒楼才像被刚刚注入了灵魂似的,又恢复了之前热热闹闹的样子,以人间的烟火气为她增添些温暖的颜色。
周明德在看到平安无事的她之后,才松了口气,也对施莺莺笑道:
“有劳殿下专门来接我了,也不知道他们喝成了什么样。”
他这一笑起来,便让人有春风拂面之感,果然是朝云都城万千少女的梦中人的模样,翩翩君子,如琢如磨。等他们并肩离开后,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的酒楼里,竟然上上下下没有一桌不是在讨论这两人的:
“这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好生般配!”
“周家世世代代都是出文人贤臣的世家,难不成这一次……要出个前所未有的操持中馈之人?”
立刻有人反驳道:“周明德应该不会这么短见吧?毕竟内帷不能干政,他要是真走了这条路,日后一身的本事都无处施展了。”
“但是明人不说暗话,如果能遇到永平长公主这样的良人,吃一辈子软饭我也愿意,就是没人能看得上我,可惜可惜。”
“有点志气好不好,你以为堂堂礼部侍郎跟你似的?!”
——别说,周明德还真有这个念头,只不过他太正派了,无法将自己真正的心意说出口而已。
或者说得再明白点,就是周明德是个在传统的礼法规制内长大的人,看这么多人对他的评价众口一词都是“翩翩君子”便可见一斑。
这样的正经人和某些豁得出脸皮去讨好施莺莺、奔放又百变的家伙一比,简直就是贤妻良母与狐狸精小妾的鲜明对比。
周明德尚不知道酒楼里的这帮人都已经替他把终身大事八卦完了,他只来得及松一口气,暗自庆幸,幸好永平长公主足够机警,再加上他来得是时候,什么事都还没发生。
然而周明德这口气松得实在太早了。
他毫无防备地就推开了包厢的门,就猝不及防迎面撞见了衣衫不整地滚在一起的厉无殇和朝云二皇子:
是字面意义上的,和深层意义上的双重滚在一起。
两人都面色涨红,喘着粗气,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绝世美女一样疯狂地扒着对方的衣服,已经赤/裸相见了。
只不过和厉无殇相比,朝云二皇子显然还留存有最后的一点神志,能认出来门口的人是周明德。
他立刻就想从旁边的衣服堆里扒拉出一点能蔽体的衣裳来,结果二皇子一动,厉无殇就紧接着把人给捉了回来,神志不清地邪魅一笑:
“我就知道你也是这样的女人,呵,都是一路货色。”
周明德刹那间以为自己打开了什么通往阿鼻地狱的大门。
他下意识地就抬起了袖子,想要给施莺莺遮一遮眼,结果朝云二皇子误会了这个动作,以为他要救自己呢,便断断续续地挣扎道:
“救……救我……”
周明德,朝云国万千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也是个实打实的直男,在今天遭到了他灵魂中最震颤心灵、毁天灭地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