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厌恶

忽如一夜春风来,宫柳抽出了嫩芽，潺潺流水声细响，已然没了霜雪的痕迹。

沈嘉宛遥遥望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熟悉的白衣翩跹,心底讶异,他这次亲自来了,莫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天上密云紧布,乌压压的天似乎要压得人喘不上气,沈嘉宛心里有些难安。

“嘉宛。”沈嘉宛还想着要和他说些什么,这次倒是他先开了口。

“你怎么来了？”沈嘉宛问道。

“来告诉你一些事情。”江概说。

清风徐徐吹过,携着瑟瑟的寒，他的衣衫被吹起,勾起清瘦腰身。想起这些年他养精蓄锐操心也不容易，陈年相处的记忆回现，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人，无依无靠。

“你说吧。”沈嘉宛没了往日那般冷淡,连语调都轻缓了下来。

她还要靠江概替明月楼的亡灵复仇,虽拿不出求人的态度,但至少不是冰冷的。

“是明月楼的事，”江概顿了顿,去看沈嘉宛的情绪，想要捕捉什么。

沈嘉宛见他提起这事，询问：“是不是查出来了？我知道那只哨子是谢家的了。”

江概微诧,但很快恢复了原本的平淡,“但幕后的真凶不是谢家，是王后。当年储君遇害，听闻是被明月楼的一个女子所救,但王后怕明月楼张扬此事，她不想此事闹大，便派人放火烧了明月楼。那年，满朝文武无人知晓储君曾被追杀，更无人知晓明月楼有人救过江策。毕竟区区一群妓子的性命，是不能和王嗣的名声相提并论的。”

“不过是一群妓，自然抵不过王室唯一血脉的清誉。”江概又重复了一遍。

沈嘉宛怔在原地，红了双眼，难以置信。她好心救了人却被反咬一口，就因为出生低贱，他们的性命就该任人宰割吗？

“筹集的兵马在塞外就绪，据可靠消息说今年会打一场大仗，等这场仗后，大晋的军队元神受损，我们就可以反了。”江概低着嗓音，眼眸犀如刀锋。

“嘉宛，你的仇我会替你报。如果必要时刻，杀了江策。”江概从腰间取出一把银制小刀，放在沈嘉宛手中，那把银刀落在沈嘉宛手中，冰冷沉重。“你不会心软吧，你有没有喜欢他？”

“没有。”森白的手指紧握小刀，节骨阴白得可怕，明明是一张温柔如风的脸，眼里却是冰窖一般的寒冷。

原来当年是引狼入室了，沈嘉宛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害了明月楼的无辜之人。

“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江策从小锦衣玉食，不会明白你的苦，你的过去，只有我最清楚。”江概垂首深深注视着沈嘉宛，一双桃花眼似雾似星，又亮又黑得看不清。

沈嘉宛红着的眼眶微微湿润，黑睫漉漉，楚楚望着江概。

江概一愣，这两年她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冰冷，有时候江概会怀念她以前的模样，他是唯一懂她的挚友，她的喜怒江概都能立马察觉。而现在现在她的情绪越来越不会外露，外表柔和又疏离。

“我只有你了。”蓦地，沈嘉宛抱住了江概，忽如其来的微风吹动二人的衣角，墨发轻舞。

她的身形小巧，声音又轻，像无助的小兔。江概的心如解冻的冰河，竟开始欢悦的鼓动，他缓缓抬手拥住了怀中那瘦小的肩膀，柔声道：“我会帮你的。嘉宛。”

胸膛上伏着看不见的那张小脸闻言似得逞一般似有若无地浅浅一笑，眼底早已没了刚才的柔情似水，只如深潭一般冰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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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再明，宫道深长褊狭，搭配地上乌灰的地砖，让人莫名喘不上气来。

一路上，沉凉的小刀在手中紧攥，刀鞘上的纹路被抚过百遍，心里辗转难决。

心中如此难过，沈嘉宛想她是恨江策的，如果当初没有救他，明月楼会好好的，四个姨母也会好好的。

江概说的对，江策自小娇生惯养、穷奢极侈，生在帝王家玉食锦衣，怎么能明白凡人的苦累，低贱百姓的性命在他们这种高贵血统眼里轻如鸿毛。

他生来就是太阳，万众瞩目，所有人都要高仰望之，前途光明温暖。又是帝王的唯一血脉，自小被帝后护着，世人皆敬之爱之，除了王位路上的磨砺之难，他不会感受委屈、不公、离别、冷嘲热讽......

有人生的就是命好，周围都是被阳光沐浴的温热，自然觉得何不食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