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堂上女眷议论纷纷,打架的正主往那儿一戳，那脸上的伤瞅着挺唬人，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打得那么凶。
就伤情看,差不多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好多少。但王府的奴才机灵，当着众人面回话说是富察家的孩子被打，等同于履亲王福晋娘家是受害者，总是多赚到些同情票也省的落人口实。
“额娘,孩子们伤成这样,不如先找大夫……”高贵妃的妹妹小高氏红着眼圈盯着脸上血呼啦的鄂岱，擎着帕子要擦不擦,像是被吓着了似的。
她素来知道自家那位表面上对亲儿子不热乎,实则是真心疼。这会儿和亲王府的小阿哥哭着喊着说鄂岱打人，她作为继母怎么着都要回护，起码先想个托词过了这关。
喜塔腊氏经她提醒，立马醒过神：王府的奴才好一张嘴，这谁打谁还不一定，就给定罪了？眼下的光景最好以退为进先回去,省得旁人看笑话。
只是未等她向履亲王福晋开口，就被和亲王福晋给驳了,“怎么,这偌大的王府难道还找不着一两个大夫？睁开眼瞧瞧，这有伤的可不止你们家孩子！”
吴扎库氏不是随和的性子，嫁了和亲王以后，虽说还是个明白人儿，但有时候脾气上来总也沾染了些和亲王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她这样不留情面当场呛声，摆明了是不想善了,顺带也把一直沉默的富察家拉回到众人视线。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看着挨打的孙儿们，向来持重的觉罗氏心里头油煎似的。但她早习惯了凡事把皇后想在前头，之后才是富察家的荣辱。
凭富察和西林觉罗两家的关系，何至于为了孩子间的打闹翻脸。
就是这么一沉吟，看在章佳氏和佟佳氏眼里，什么都明白了。
这满京城，富察家的家风有口皆碑，从来都是端端正正、与人为善。但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家里孩子都被打成这样了，对方总得说个软话吧，还有脸想着给自家孩子找大夫！
包衣奴才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原本只有七分气，这会儿章佳氏和佟佳氏因为小高氏的话成了十足的火冒三丈。
章佳氏攥紧帕子，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明仁，“你阿玛远在西北，打量着我管不了你……原看你和明琳只知埋头读书是个好的，怎么好端端的跑去和人打架……若是伤到哪里……你让额娘怎么跟你阿玛交代……”
惯常与章佳氏配合默契的佟佳氏吸了吸鼻子，劝道：“二嫂快别伤心了，明仁是咱们家最懂事的孩子，都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他们在王府这样胡闹，九弟妹，你说这可怎么好呀。”
怎么着，这是又把她当成家里一份子了？突然被点名的毓纯很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不禁嗤笑：小高氏护子心切演得炉火纯青，她这两位嫂子的演技也不遑多让呀。
只是她们之前不曾‘拔刀相助’，这会儿上赶着拿她当枪使，打量她傻吗。再说打架输了就哭天抹泪要说法，本身就很跌份，毓纯才不干。
“嫂嫂们别急，公道自在人心，还有额娘做主呢。”她把难题轻飘飘推回给觉罗氏，一边安抚明亮，一边不着痕迹地握了握吴扎库氏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喜塔腊氏和觉罗氏都未有言语，堂上的吵杂纷乱渐渐成了一片尴尬焦灼的静默，偶有几声永瑸的抽搭。
前有瓜尔佳氏的官司，后又闹这一出，在场的人都明白：富察家跟西林觉罗家算是对上了。
履亲王福晋脑仁突突直跳，缓了又缓才扯动嘴角，“孩子们胡闹些是有的，全当给我这寿宴凑个趣，甭往深里计较就是了。”
她嘴上这么劝，心里边既恼西林觉罗家越发不像话，又觉得娘家四房实在有些软弱可欺。今天的事，虽说是孩子们打闹，但到底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训斥几句就算了。且还伤了和亲王府的小阿哥，总要有个说法。
但就算没法囫囵个圆过去，她履亲王府也不去当那费力不讨好的‘和事佬’。最好是两边自己把话说开了。
“要我说大大伙都听戏去，让她们自个说和说和。”
“说得正是呢。”庄亲王福晋附和，顺带拉上身旁的诚亲王福晋和慎郡王福晋。
慎郡王福晋原是帮吴扎库氏哄永瑸，被拉了一把很快反应过来：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的热闹可不是好瞧的，这两家身后都有大佛，用不着旁人辩个公道。至于永瑸受的委屈，自有和亲王，她们这些婶婶辈的只怕管深管浅了都合不上那位爷的意。
最要紧的，其实没她们这些人什么事，何必淌回水。
她心领神会地看向怡亲王福晋，紧接着钮祜禄家、乌雅家、伊尔根觉罗家跟着先动了起来。
乌泱泱的一众女眷都去了戏楼，前头的男客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管听着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戏。
叫好声此起彼伏。
须臾，府里的老嬷嬷又把小阿哥和小格格抱了出来。
履亲王年约五旬，膝下只有一位远嫁科尔沁的郡主和现在一对儿女。小阿哥弘昆才三岁，是王府里仅有的一根独苗，极受定太妃钟爱。
定太妃即是圣祖爷的定嫔，履亲王胤裪生母。先帝时晋其为定妃，被允许在王府居住。因其辈分太高又喜静，王府中鲜少有事能惊动这位老太太的。
今日履亲王福晋过寿，她特意吩咐免了宾客问安，却难得让身边的嬷嬷抱了孙子孙女出来见客。年仅三岁的独苗苗弘昆顿时成了在场福晋夫人们的团宠，都争着要抱一抱。
场面又变得热络喜气，仿佛刚才后院正堂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履亲王福晋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松了口气。
“还是咱太妃娘娘厉害，有小阿哥和小格格撑场，总算没搅了福晋您的寿宴。”贴身婢女春红躬身在她耳边道，“后院那边来报说，和亲王福晋已经气得带两个小阿哥回府了，舒穆禄和赫舍里两家紧跟着也走了。”
“那两家不过是等着吃瓜捞的，溜得倒快。我那侄媳妇这次也学聪明了，知道不能自个闹有失身份。”履亲王福晋哼笑一声，“不然她哪是喜塔腊氏的对手。”
“奴才陪您来戏楼前，隐约瞧见九少夫人跟和亲王福晋在说话。”